茫茫云海之上,森森宫闱之中。
后宫书房里,景王赤子正在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章,在他的面前站着身为一国宰辅的景麒。
“主上,大司徒有事要奏报,现在已经在宫门前候旨了。”景麒恭敬地说道。
“是吗?快请。”
阳子头也不抬地说道,一面依然在纸堆之间忙碌着。听见阳子的吩咐,身边的女官立刻离开书房,前去传地官长前来。不过,因为官员不允许擅自进入后宫,所以等大司徒从路寝来到书房需要很长时间。
看着低头不语的阳子,景麒的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主上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请主上多在意自己的身体,今天还是先请大司徒回去吧。”
阳子微微抬起头来,“前几天在武州沿岸又发生了蚀,大司徒就是为了海客的事情来的吧?”
听见阳子的话,景麒不禁动摇了一下,不过他立刻有恢复了镇定。
“应该并非如此,因为地官囘府并没有接到海客出现的报告。”景麒回答。
“是吗?”一瞬间阳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新的海客出现了。本来庆国就是十二国中海客最常出现的地方,而且这些年每年都还是会发生几次蚀,可是却没有一个海客到地官囘府登记……海客救助制度基本形同虚设。”
“只是巧合吧。”景麒回答。
但是阳子摇了摇头,“不太可能,要说一两年也就算了,十年过去却一个海客都没有出现……”
景麒想了想,回答道:“也可能海客都去雁国了吧,所以才没有来地官囘府登记。”
“啊,是这样吗?”阳子点了点头,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沮丧,“如果要选择的话,果然还是雁国更好吧……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庆国却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主上何出此言?”景麒赶忙说道,“自从主上登极以来,庆国的国势蒸蒸日上,这都是主上励精图治的成果。”
阳子笑了笑,说道:“景麒,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主上,这都是臣的肺腑之言,绝没有半点虚假。”景麒坚决地回答道。
看着景麒严肃的样子,阳子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既然不是要谈海客的事情,大司徒在朝议之外的时间来后宫,到底有什么要事?”阳子疑惑地说道。
“这个臣就不清楚了。”景麒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大司徒……”阳子不禁沉吟道,“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
“既然大司徒要前来,臣是不是暂且回避?”景麒问道。
虽然王与大臣议事时,宰辅旁听也并不违反礼制,但是因为庆国的特殊情况,大司徒与王单独商议的事多半与海客有关,所以阳子一般都会让景麒先离开。
“也好,你就先回去吧。”阳子点了点头,回答道。
景麒向阳子施礼之后,便立刻转身向门外走去。然而,就在景麒几乎已经跨出房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阳子惊恐的叫声。
“景麒,你等一下!”
景麒一愣,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阳子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他的身后,而且从后面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
“主上?”景麒一怔,但是也不敢用力挣脱。
“这是什么,景麒?这是什么?”阳子近乎歇斯底里地厉声质问着。
景麒起初不知道阳子指的是什么,然而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猛然间感到一股凉气顺着脊梁爬了上来。
“主上请自重!”
景麒猛地甩开了阳子的手,转身面向阳子,而他的手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到底是什么,景麒!”阳子的质问更加急迫了。
“只是……只是偶感小痒。”景麒慌张地辩解道。
“胡说!”阳子恶狠狠地反驳道,“麒麟根本不可能得病,除非……”
阳子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恐惧令她开不了口。刚才景麒转身的一瞬间,阳子在他的后脖颈上看见了一些细小的斑块。那是她平生所见过最恐怖的情景,因为那些紫色的斑块和她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而那个人正是失道的塙麟!
景麒也吓呆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可是没想到竟然终于连脖子上也出现症状了,这令他不禁感到措手不及。然而比起他的惊讶来,阳子已经变得近乎崩溃了。
“景麒,你……”
“主上……”面对阳子的诘责,景麒无言以对。
“你……你失道了,景麒?”阳子绝望地问道。
“主上,请听臣说。”
景麒尽力想要让阳子冷静下来,但是他的努力却只是火上浇油。
“和州的事也好,浩瀚的事也好,就连得了失道之症的事你都要瞒着我!”阳子继续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主上……”
“景麒,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阳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冰冷了,“到底谁才是景王?你的誓言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主上,请听臣解释……”景麒无助地哀求道。
然而,阳子却重重地摇了摇头,“别说了,别说了……”
“主上……”
阳子伸手向房门一指,“滚,滚出去!”
景麒虽然还想要说什么,可是面对已经几乎失去理智的阳子,景麒也只好无奈地俯身施礼,然后走出了书房。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近乎虚脱的阳子无力地呆立在屋子的中间,久久地一动不动。
“主上。”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本来跟在阳子身边的女官。
“大司徒已经在书房外候旨。”
“让他回去!”阳子说道。
“主上,这……”
面对阳子判若两人的态度,女官一时不知所措。
“我说让他回去,听不懂吗!”
“是,主上恕罪。”
女官连忙请罪,退出了房间。随着房门在女官身后关上,阳子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凄楚,透着逼人的寒意。
“才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要失道了吗?”阳子喃喃自语道,“果然,要我当王什么的,还是太勉强了……”
一行珠泪划过了阳子的脸颊……
……
朝议刚过,众官本该返回自己的衙署处理公务,但是身为百官之首的冢宰浩瀚却一个人徘徊在后宫门前。向路寝看去,尽管紧闭的宫门和往常无异,可是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却让浩瀚感到自己周囘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以“废除伏礼”为初敕的景王赤子,外貌如少女般的美丽女王,她所治理的国家本来是以开朗活泼的形象闻名海内的。浩瀚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奏本。即使是在森严的宫闱之中,他也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气氛。往日那个时而畏首畏尾,时而又一个人横冲直撞的新王已经不见了,如今的阳子已经是一个放在哪里都不会被人看轻,精明强干的王了。然而时不时的,浩瀚会感到恐惧,面对这个活过的时间比他的零头还要少的女孩子,浩瀚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惊肉跳。
如果要浩瀚来评价阳子,他一定会不知所措吧,因为他不敢认为能了解自己的主上。阳子是个明君吗?应该是吧,毕竟她只用了二囘十囘年的时间,就已经令一个被乱政、失道和伪王蹂躏得体无完肤的国家恢复了元气,就算和治世五百年的延王相比也绝不会逊色。
然而,浩瀚却总是隐隐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靠天才的君主以一己之力支撑的国家,往往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君主本身。即使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浩瀚,面对阳子时也常常感到恐惧,就仿佛是在俯视黑暗无底的深渊,一不小心就会坠落其间,万劫不复。正应了“伴君如伴虎”这样一句话。
这时,宫门轻轻地打开了,祥琼和铃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浩瀚就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立刻迎了上去。然而,面对浩瀚满怀期待的表情,铃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抱歉,冢宰大人,主上政务缠身,本章就由我们代为呈上吧。”铃说道。
听见铃的话,浩瀚不禁皱了皱眉头。
“铃大人,”浩瀚看了看附近的卫士,“能实话实说吗?”
铃叹了口气:“主上根本没让我们俩进书房的门。最近一个月,主上虽然还是照常处理政务,但是除了身边的女官之外,不让任何人进书房。”
“听闻主上身体欠安……”
铃摇了摇头,“虽然我和祥琼也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主上的面,但是……主上应该无恙。”
“如果身体没病,那就是心病了。”浩瀚沉吟道。
听见浩瀚的话,铃和祥琼不禁对视了一眼。
“果然浩瀚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祥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铃拉了拉她的衣袖,阻止了她。然而,这一切都逃不过浩瀚的眼睛。
“祥琼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这件事似乎和台辅有关。”祥琼不顾铃的阻拦,说道。
“与台辅有关?”
“有女官提起,主上曾经和台辅大吵了一架,之后主上就把自己关在后宫里了。”祥琼继续说道。
“可是……”浩瀚抿了抿嘴唇,“虽然这么说很失礼,可是台辅和主上意见相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恐怕不是‘意见相左’这点程度。”祥琼说道,“女官说,那天台辅是被主上从书房赶出来的,而且……”祥琼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主上下了严令,如果台辅再踏入后宫一步,就要把后宫所有的卫士都处死!”
听到这儿,浩瀚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到自己的血都快冻上了。
“难道说……难道说真的要‘天塌地陷’了?”
“浩瀚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铃瞪大了眼睛。
浩瀚抬起头,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今天朝议的时候,台辅的样子似乎看起来不太好,所以我才特意来求见主上的。”
“不太好是指……”祥琼莫名其妙地问道。
浩瀚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回答道:“我好像看见台辅的这里有什么东西。台辅最近一个月朝议时都缠着围巾,但是因为我站在百官的最前面,还是看见围巾下面好像有什么紫色的东西。”
铃和祥琼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为了确认,朝议之后我借口有事和台辅商议,看了台辅的围巾下面——台辅的皮肤上好像有些紫色的斑点。”
“浩瀚大人!”铃惊恐地叫出了声来。
“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是……”浩瀚闭着眼睛说道,“麒麟是不可能得病的……除非是失道之症。”
“但是,这怎么可能啊?”铃还想要反驳,“如今庆国国泰民安,主上怎么可能突然就失道了呢?”
浩瀚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完全看不出主上会失道的迹象,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吧。”
这时,一直低头沉思地祥琼终于开了口:“果然还是得和主上当面谈谈才行,不然只有我们在这儿干着急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
可是,铃却满脸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祥琼,你还看不出来吗?”
“什么?”
“主上什么都没说,就是因为对我们还不够信任。”铃沉重地说道,“主上即使对台辅都不肯敞开心扉,又何况我们。”
听铃这么一说,浩瀚和祥琼都不由得消沉了下去。对于铃提出的问题,浩瀚非常清楚,而这就是浩瀚感到恐惧的最根本的原因——正是因为无法得到主上的信任,所以浩瀚才会感到如履薄冰,朝不保夕。但是浩瀚对此也无可奈何,无法信任别人似乎就是阳子的本性,如果就连作为半身的景麒都无法获得阳子的信任,那么浩瀚他们就更加没有办法了,除非……
“这么说来,能让主上敞开心扉的人,恐怕就只有一个人了……”祥琼突然说道。
浩瀚一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是立刻他眼中的光芒便消失了。
“祥琼大人想说的话我也明白。”浩瀚阴沉着脸说道,“可是,如果把那一位请来的话,台辅那边……”
“浩瀚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畏首畏尾的!”祥琼厉声说道。
铃赶忙用力拉了祥琼一把,斥责道:“祥琼,不得无礼!”
不过浩瀚看起来对祥琼的态度毫不在意,反而好像松了口气一般。他抬起头,再一次看向了紧闭的宫门,恍惚间他感到那仿佛就是主上紧闭的心门。
“祥琼大人说的对,现在应该当机立断才是,我马上派人去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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